聖召之路 Vocations

烽火下的信仰陶成 (下)

MAY 07,2018

  修道過程中遇到了兩次戰爭,一次是八年抗日,上海被佔領,那段時間生活很苦,米都被日本人徵收供軍人用,我們吃的米裡面常有很多石子,通常只有雜糧煮食。當時坐船過長江時,我的母親正懷著第二個弟弟,十分辛苦,後來弟弟在蘇北出生。家中有七個小孩要照顧還要讀書,只有靠父親的一份薪水,我的媽媽什麼都自己做,連大褂都是自己裁縫,父母咬牙走過艱辛的歲月。從六歲到國中畢業,接著又遇到國共戰亂,輾轉逃難來到台中,這樣的環境把我們鍛鍊出如何去適應各樣的生活情況,在面對困難時也有了抗壓性。

  雖然過程中有戰爭、陌生環境適應、語言不通的學習、生活文化等等要適應,不過一路上有著團體中同學們互相勉勵,在西班牙時神父們也格外和善照顧,尤其是我們的理家神父很細心,500位修士有時難免無法全部照應到,物資也不多,沒有麥子只能做黑麵包,加上很硬的豆子(硬得可以彈跳呢!),但他總會偶爾為我們四位修士準備米飯讓我們一解鄉愁 (雖然白飯有時煮得很硬),但我們感受得到那份心意;我們沒有什麼衣服,理家神父會為我們訂製衣服。

  外國人沒有每天洗澡的習慣,平時只有洗洗臉洗洗腳,週末時才有熱水洗澡。洗澡時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現在開熱水」、「現在擦肥皂」、「現在沖熱水」,很有意思。

  每到放假日,許多修士都會有家人來看望他們,因為修院的伙食不是很好,他們會準備火腿、香腸、麵包等食物帶給孩子們。我們是不可能有家人來看我們的,剛到馬德里時,鄭爵銘神父很貼心地特別找了當地的一個天主教女青年會,請她們準備一些食物在放假日帶來給我們,不過修院的長上為避免年輕修士們修道分心,後來還是婉拒了這些女青年們的好意。

  我們有四位修士在馬德里念書,兩位在陶來都讀書。在暑假時,馬德里的一位修士邀請我們四個中國修士到他們位於鄉下的家中住,陶來都也有位修士會邀請我們到他們家住;兩位修士的父親都是在西班牙內戰中被殺,他們的母親很堅強地負起養育子女的責任,一切承行主旨,一位修士家中有四個兄妹,另一位則有一個哥哥,在他們身上我們看到了西班牙教友信仰的堅定。那時內戰結束不多久,生活也很辛苦,物質並不豐富,但他們總盡力準備東西熱情招待。因為他們受過共產黨的苦,同情我們逃離共產區來的修士,榨葡萄的池子養了許多兔子,豬肉不容易吃到就吃兔肉,還特別為我們準備米飯,讓我們不要太想家,雖然也是有時沒完全煮透,但吃在嘴裡,溫暖在心裡的是那「家」的味道。

  我們這一班有36個同學,在大家的陪伴鼓勵下,克服了許多困難,走過辛苦的過程,一起祝聖為神父,至今已有57年,其中一半已升天國。

  那時彌撒是用拉丁文,所以語言上也沒太大的困難,拉丁文彌撒是主禮者和信友們一起面向祭台,就像中國人說的祭天一樣,帶著教友祭天也有它的意義,現在面對教友並以本地話做彌撒比較親切,也能相互應答,有另一種共融的意義。有許多歐洲的教友多年前要求用拉丁文作彌撒,很懷念在那彌撒詠唱額我略曲 [Gregorian],語言和音樂相配合,在國外也稱為「平調(Plein Chants) 」,沒有高高低低起伏,卻是一種很美的音樂,為祈禱有很大的幫助。

  聖樂是特別的音樂,是需要學習的,李振邦神父常說,先前中文歌曲中文和音樂配不上,做曲的人要特別留意怎樣把中文的四聲和音樂的高低配合在一起,很多人聽了建議,因此聖歌有了很大的進步。李神父作的【天主經】、【聖母經】等就很美,有中國的調也有額我略曲的調,唱了會感動也幫助祈禱。大家一起唱歌也就是一起祈禱,有機會到國外的本篤會、熙篤會會院的話,他們在唱大日課時,都是用額我略曲,非常好聽。

  在大修院時,由大小修生100人組成合唱團,從童音、中音、低音到高音都有,大禮彌撒時在大聖堂裡用拉丁文唱額我略曲,輔以管風琴伴奏,那禮儀真的很美,我也在那時候接受到禮儀和聖樂很好的訓練。

  我們走修道的路,不要害怕,教宗方濟的座右銘是「祂憐憫我,又選拔了我。」,教宗晉鐸那天正好是聖瑪竇宗徒慶日,聖瑪竇被耶穌召叫時是稅務員,稅務員在那個時代是罪人,耶穌可憐他也選擇了他,對他說:「你來跟隨我吧。」,我們每個人都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耶穌可憐我也選擇了我,所以不是我們選擇耶穌,而是祂揀選了我們。

  聖召,其實是當你離開人世時還持守不渝才算是真正的聖召,人生中有人會離開,放棄了,因此要不斷地努力,保持聖召到最後,像信仰一樣,也跟人的生命一樣,需要1)陽光~天主的愛溫暖的召叫;2)空氣~就是我們的環境,不管是家庭還是社會、堂區,有好的環境來培養我們的聖召;3)水~我們需要天主的恩寵、祂的聖言、聖事生活滋潤我們的靈修生活。聖召陶成真的不容易,需要不斷地努力、慢慢培養,週遭的氛圍也很重要,身邊的神父們、家庭及教友們各方面的關心和鼓勵,在互相幫助中成就一切。

[後記] 當主教說到同班36人一起被祝聖為神父時,我問自己:「你能想像36位修士成為執事,再同時晉鐸的畫面嗎?」,我相信,那一刻一定很美很動人。

  主教的相片保存地真好,在那個照相不易的年代,這些相片真是彌足珍貴。黑白單純的色調,勾勒出主教聖召路不同於現代的多樣色彩,聽著主教分享每一張相片,念修院時的修士時代躍然紙上,其中有一本很特別的相本,那是主教在馬德里首祭時很詳細的記錄,不只是禮節再呈現,也能一窺當時的祭衣、器皿、聖堂建築等面貌,原來是他的老師特地請人拍攝,再親自一張一張黏貼好送給主教的。

  小心翼翼翻看著每一頁,老師的貼心深藏在裡面。問起主教是否還記得當時首祭時的心情?主教說,由於禮儀已熟悉,所以並不緊張,興奮的心情一定有的,最大的遺憾是,父母親和家人們無法出席。

  我又問,多久之後家人才知道主教已經晉鐸了呢?主教依舊輕描淡寫的語氣說,當時為了不讓家人受累,一直不敢通信,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輾轉讓父母親知道,兒子已經當了神父。

  主教拿了封父親寫來的家書,還有封于斌樞機主教的信函和我分享,信不長,可是我的心情偷偷翻騰了好多回。幾次的訪談,又看了相片,不論是有趣的體驗,還是戰亂離鄉的無奈,主教總是雲淡風輕且充滿感謝地說著這些堆疊成信仰陶成基石的每一段故事。而我,像個聽故事的小孩深深著迷於其中外,更多的是,體驗到信仰的堅定與深度,是需要多麼強烈地依靠天主才得以成就。

  王主教退休後,依舊孜孜不倦地修訂著教會法典中文版,希望有生之年,還能善用天主給他學的語言,為教會有所貢獻,一切光榮歸於天主!一篇篇無論是準備講道還是修訂法典的手稿,都蘊藏著主教最貼切的信仰身教。

[王愈榮主教口述, 黃琪珊整理]